春節，盲腸，盲腸炎

謝宇程

    每個人的肚子裡都有一段盲腸。在數千萬年，人類的祖先還與靈長類相似不遠的時候，盲腸是有用的，其中的細菌能幫助消化食物中大量的纖維。在人類變成以水果、穀類，甚至肉類為主食之後，盲腸退化，幾乎無感無用，偶而還鬧出盲腸炎。


    「過春節」這件事，是否在時代變化之下，已退化成為盲腸? 或者更糟，它每年都會敲鑼打鼓似地曝露我們社會劣質的那一面，並且滿臉堆笑地，要求我們將不合時宜的心態、行為，每年重複執行，一次再一次。

許多人相信爭到頭香會帶來好運，不惜推擠衝撞。
神明看到這樣的信徒，是欣慰，還是心寒?
圖片來源：三立新聞截圖

    每當春節，我們貪婪。超市百貨、街頭巷尾，到處在撥放春節歌曲。而所有的春節歌曲，千篇一律，少有例外，都是關於錢，而且不斷重複。我們互道的祝福，是「恭喜發財」，並且讓孩子認為這個時節，見到親友長輩，最大的利益是「紅包拿來」。

    每當春節，我們迷信。大年初一，各地廟宇搶頭香爭福氣，我們互相推擠、衝撞，甚至不惜跌倒後被踩踏。我們發明各種與招財及升官的吉利行為，說各種雙關語，吃各種和吉祥話相關的食物，例如元寶(餃子)、春捲(金條)、年糕(高升)、發糕(發財)。大年初一，大街小巷，有人群簇擁的地方多半是投注站。

    每當春節，我們勢利。新年前後，是各種禮品店的旺季，而收到禮品的人，集中在少數民代、高級官員、採購部門員工，以及企業高層。在朋友聚會、家族團圓，我們打探彼此的成就，互相比較，甚至沒有鍛鍊足夠的技巧，去掩飾對別人的輕視，或是嫉妒。

    每當春節，我們浪費。那些印了商標的贈品，許多原子筆、筆記本、桌曆、日曆，從包裝紙拿出來後，直接進了垃圾桶。在尾牙和春酒，一鍋鍋、一盤盤沒有吃完的山珍海味，一拿回廚房就成了餿水。

春節到廟中求完財運後去買彩券，似乎成了全民運動。
大年初一冷清的街上，只有投注站生意興隆。
圖片來源：東森新聞截圖

    每當春節，我們虛情假意。我們收到了很多公司、團體、議員候選人寄來的問候，但所有簡訊都是罐頭，卡片都是影印，電子郵件也是群組發送，而我們自己也寄發了一些。在發送的對象之中，說實話，只有很少數是我們想念、我們感謝的；大部分，是我們認為有用，或是想討好的對象 -- 其中有不少收件人，甚至自己不認識。

    而春節的聚會相逢，愈來愈空洞。親友的問候，局限在那幾句膚淺的狀態更新：結婚了嗎? 生孩子了嗎? 孩子結婚生孩子了嗎? 家族相會兩三天，幾乎在小賭、打牌，看電視之中渡過，現在更多人只看著自己的智慧手機，不抬頭。在尾牙或春酒，台上有辣妹唱跳，音響高分貝廣播，主持人帶領大家為抽獎歡呼，即使比鄰而坐，也不易聊天對話。大部分年節例行相聚，是過於喧鬧的靜默，是在群體中度過的孤單。

    春節，它還帶給我們滿足、溫馨、快樂、關懷嗎? 是否，春節已經變成生活中的盲腸，甚至發了炎? -- 如今的春節，展現貪婪、迷信、勢利、浪費、虛心假意的春節。這樣的春節，一年之中最大的節日，展現了我們的格局，也是我們以身教言教傳承給兒女的行為心態。

    我有一個心願，想和所有讀者分享。我們和家人、朋友、同事說好。明年春節，無誠心的禮少送一點吧，那些不會有效的迷信就別再做了，那些沒營養的問題就別再打探了，追求健康、喜樂、智慧，是不是比錢財與官位更好? 如果是，讓我們也如此互相祝福。我們可否心願，明年的春節有更多些深刻與真誠：多說幾句真正相信的話，問候家人朋友真正的感受，何不在聚會中，為過去一年還沒認的錯道歉，為還沒有感的恩道謝，並思考我們共同的願望如何一起創造。